这座小城“玩”出新花样

　　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，以国家标准提升引领传统产业优化升级，支持企业用数智技术、绿色技术改造提升传统产业。规模庞大的传统产业一直是“中国制造”的根基。多年来，面对国际国内市场风云变幻，很多像广东省汕头市澄海区一样的传统产业聚集地，纷纷加快转型升级、跨界融合，发展新质生产力，改变以往产品附加值低、产业大而不强、品牌意识薄弱的面貌，向“中国智造”“中国创造”迈进。

　　踏入广东省汕头市澄海区，清新海风扑面而来。很难想象这片仅3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孕育了这样的奇迹——5万多家玩具企业、20多万玩具从业者聚集于此，平均每3人中就有1人是玩具从业者；以每年更新30万款、平均每天推出超1000款新品的“澄海速度”，将玩具发往近140个国家和地区；拥有全球塑料玩具33%的产能，玩具品牌拥有量、IP授权量、专利授权量均为全国第一。

　　经历40多年发展，小小的玩具村如今蝶变为“中国玩具礼品之都”。“全球60%的小朋友玩过汕头玩具。我们为‘80后’的童年带来了旋转陀螺和上链跳蛙，为‘90后’的童年带来了四驱车和悠悠球，为‘00后’的童年带来了变形金刚和遥控车，为‘10后’的童年带来了拼装积木和电动泡泡机，也为‘20后’的小朋友们带来了智能机器人、模拟厨房……”汕头市委书记温湛滨自豪地说。

　　“澄”包全球一代又一代孩子童年时光的澄海玩具业，在新时期如何“玩”出新花样？

　　抱团发展

　　都说世界玩具看中国，中国玩具看澄海。对澄海玩具来说，积木最具代表性，澄海塑料积木产量占全国三分之二、占全球三分之一。

　　在第23届汕头·澄海国际玩具礼品博览会上，一台1∶1还原的积木钢琴用动人旋律令海内外采购商惊叹不已。“设计师买了一台真正的钢琴并将其拆解，用11万余块积木完全模拟还原了其内部结构、琴键触感乃至音色。”汕头市高德斯精密科技有限公司展位工作人员陈泓澄告诉记者。

　　澄海区委书记王楚彬说，澄海深厚的传统工艺美术底蕴，凝结出“耕田如绣花”的匠心精神和勇于开拓的红头船精神。澄海积木的迅猛发展，是澄海人民优良技艺的传承和延续。侨乡汕头是近代中国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之一，形成了独特的出海文化。上世纪70年代，澄海各种工艺美术产品崭露头角，头脑敏锐的工艺匠人发现，利用塑料制造玩具比其他原料更具优势。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，澄海将塑料玩具列为重点发展项目，随着1980年汕头经济特区设立，玩具产业扬帆起航。

　　1996年，原国家体委等4部委举办奥迪四驱车冠军赛，风驰电掣的四驱车玩具风靡大江南北。澄海抓住机遇，将各类玩具从繁忙的港口发往世界各地。这一年，澄海玩具工业产值超越其他行业，成为第一支柱产业。“澄海玩具协会也在这一年成立，开始统一部署，一步步提高质量。”澄海玩具协会原副会长陈延雄回忆道。

　　2021年，汕头提出打造“三新两特一大”产业集群，玩具创意产业作为特色产业之一备受关注。澄海人顺势而为，深耕塑料玩具产业全链条、全品类，走出一条“以贸促工、以工兴贸、工商并举”的高质量发展融合之路。如今，澄海玩具年产值超过500亿元。其中积木更是一马当先，跨越山海成为全球孩子的心头好。

　　沃马积木就是脱颖而出的“幸运儿”之一。“做玩具近30年，各种类型都做过，2007年开始专注于小颗粒积木。”沃马积木总经理助理林博冰说。走进展厅，林博冰一一介绍其三大品类原创积木在海内外市场的“战果”。“在国内市场，我们不仅有黑特警、军事航天等系列积木，更以会旋转的平衡鹰等新品持续引爆市场；海外市场也是爆款不断，打开亚马逊等平台搜索相关品类关键词，前50名里很多都是沃马产品；我们还针对14岁以上年龄段群体推出潮流积木品牌，机甲风新品每季度一推出就卖爆，款款都能拿奖。”

　　“国内市场新品推出速度极快，今天的爆品也许下个月就消失了；海外市场专利壁垒极高，不仅要求外观是原创，连模具也会被查个底朝天。”林博冰指着一个人形积木公仔感叹，“为了拿到欧盟、北美、墨西哥等地区专利，竟然花了三四年时间。走自主知识产权这条路虽然很辛苦，但澄海积木厂家都在努力。”

　　笃信越努力越幸运的澄海积木人，摸索着集群化分工、抱团发展的新路。专注于制造环节的高德斯，成功将自己打造成精密制造服务平台，努力撕下澄海积木以低价取胜的标签。“我们要做品牌的孕育者！”高德斯董事长杜克宏说。成立仅六七年，胸怀豪情的高德斯以代加工者角色在积木制造领域大步追赶。

　　在高德斯总部生产数据中心的大屏幕上，记者看到智能车间实景和各类数据一目了然。从模具、注塑到装配、仓储，全流程智能化、绿色化；模具精度达到0.005mm以内，改变了传统人工生产质量参差不齐、积木颗粒松紧度差等问题；积木颗粒的年产量超过100亿，能满足各种拼搭的奇思妙想。重要的是，通过掌握替代进口的核心部件，把积木价格大幅降了下来。

　　前不久澄海举办的“玩具之夜”晚会上，高德斯向海内外客商展示了“澄海智造”如何将孩子的创意梦想变为现实——短短1天内，就将从全球征集来的“‘10后’设计师”手绘英雄形象图纸变为真实玩具。据介绍，在高德斯日常生产中，从设计图纸、开模制造到喷漆上色、成品出炉，几乎1天完成，这就是高度协同的全产业链分工体系造就的“澄海速度”。

　　品质、速度、成本全方位进击，高德斯的制造平台成就了众多中小品牌，助力不少玩具品牌驰骋积木市场。专注车模玩具的星辉互动娱乐股份有限公司，手握数十家世界知名车企授权，几年前才闯入火热的积木赛道，通过与高德斯“强制造+强IP”联合，推出的奥迪RS Qe-tron等积木车迅速打开市场；同为其合作伙伴的森宝积木，携手电影《流浪地球2》打造的主题积木产品火遍全网，单个IP销售额连年突破亿元。

　　“必须承认，我们与国际头部品牌还有差距。”玩着乐高玩具长大的林博冰说。但她也欣喜地看到，身边许多乐高博主都买国产积木给自己的孩子玩。“差距一步步缩小。成千上万家国产企业、成千上万套独特的模具，带来丰富多样的选择。塑料颗粒积木被千万家庭接受、在全球做到这么大规模，澄海乃至中国厂家作出了巨大贡献。”

　　“澄海正努力让中国积木在国际市场上后来居上。”王楚彬说，“我们要做世界级的超级工厂，做优质积木的代言人，还要加快布局国际高端市场。”

　　跨界融合

　　跨界融合正成为时下玩具行业的发展趋势。塑料玩具在汕头、潮流玩具在东莞、毛绒玩具在扬州……放眼全国，一个个在世界玩具制造版图上举足轻重的玩具产地，纷纷在数智化和创意风潮席卷下从“术业有专攻”转向“一专多能”。

　　市场界限被打破。广东省玩具协会玩具材料应用专家王泽龙说，玩具行业呈现开智化、高龄化、潮流化等趋势，与文具、IP收藏、体育等诸多产业间的界限和定义逐渐模糊。

　　身处融合、变革浪潮前沿，澄海玩具铆足劲从塑料玩具“老本行”向数字创意、智能制造、泛娱乐化转型升级，不断拓展新的赛道和市场空间。

　　在魔域文化有限公司，从未拼成过魔方的“小白”记者拿起一个AI智能魔方，仅用30秒就跟着AI大模型所教的路径成功复原；公司明星教练——魔方世界纪录创造者杜宇生，现场在智能魔方APP上与世界高手来一场在线对决……“我们将智能芯片、蓝牙、传感器等高科技与魔方结合，创新开发了智能魔方APP，不仅可一对一教学，还能与全球‘魔友’联网对战。APP上线10个月已聚集了62万用户。”公司创始人陈永煌说。

　　从玩具到教具、赛具，从塑料产品到3C智能产品，魔域文化实现了赛道跨越，不仅每年赞助百场以上专业比赛，新近还在18个城市落地魔方教育机构，计划明年扩展至500家旗舰店，向教育培训集团转型。陈永煌说，跨界创新需要付出高昂成本。“我们在魔方领域第一个进入AI板块，2018年开始研发软件，由于当时AI大模型还不成熟，前期付出1000多万元试错成本。但这是必须的。”

　　如今，世界比赛中高手们手里快速转动的魔方70%产自澄海，越来越多澄海企业在“玩具+文旅”“玩具+IP”“玩具+数字创意”“玩具+智能制造”等领域引领潮流。

　　“玩具+文旅”领域“玩”出新花样。在汕头海明公园，一堵由超10万颗魔方拼成的“潮汕文化特色墙”，近日成功刷新吉尼斯世界纪录，成为网红景点。南澳灯塔等汕头地标性景点跃然墙上，红头船等潮汕经典元素栩栩如生，更有喜羊羊等诞生于汕头的知名IP穿插其中，为游客带来惊喜。

　　“玩具+智造”领域“玩”出新高度。高德斯以积木精密生产为切入点，迅速向多领域扩张。“我们要不断升级，延伸到家居、智能电子、汽车等全品类精密塑料产品。”杜克宏说。

　　为助推行业跨界融合、开放合作，澄海玩具协会与当地政府多措并举营造产业生态。前不久，澄海玩具协会《适老玩具》团体标准制定工作组成立，加速推进全国首个适老玩具标准出台。“在适老玩具、宠物玩具等新赛道上，我们要掌握话语权。”澄海玩具协会常务副会长陈烽告诉记者，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，满足老年人益智娱乐、情感陪伴的玩具大有可为，但目前国际及国内均没有相关标准。澄海率先制定标准，可规范行业、提高门槛，构筑起产品质量和安全的护城河。王楚彬说，要做国际标准制定的参与者，让中国标准进入世界视野，打破国际机构头部品牌的技术标准垄断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汕头市、澄海区正大力推进玩具与文旅业跨界融合。游客如云的小公园开埠区内打造了玩具展示体验区，宝奥玩具文旅产业园入选国家3A级旅游景区，以玩具为核心的“澄海特色产业体验游”入选广东省乡村旅游精品线路名单……玩具元素点亮了汕头城乡风景。

　　跨界之路上，澄海还将迈出更大步伐，做大做强“玩具+大文创”产业，延伸发展“玩具+大配套”产业，加快布局“玩具+大智能”产业，形成三大体系并驾齐驱的局面。

　　迈向高端

　　全球市场需求疲弱，许多玩具企业都感受到寒意。但今年的澄海国际玩具礼品博览会对海内外采购商吸引力有增无减，44个国家和地区的境外采购商蜂拥而至，当场成交及意向签约达167亿元。

　　逆势增长的秘诀何在？记者在广东健健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看到，刚研发的新品——针对二孩家庭的足球机器人激烈对决，追逐、拦截、射门……连成年人都玩得不亦乐乎。“客户对价格敏感，所以我们主打差异化卖点，并努力让高端产品价格更亲民。”公司总经理助理谢翼鹏说。

　　多家玩具企业表示，澄海既有供应链完备的显著优势，也有区位偏远带来的人才等方面的短板，面对市场环境动荡、技术变革冲击、运营成本压力，只有持续提升眼界和胸怀，从创新、品质、成本、渠道、人才等各方面突破自我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。

　　“我们充分利用澄海成熟的制造链条，实现对每一个环节的精准把控。”陈永煌举例说，“魔方成为赛具，在于轻盈、顺滑、高容错3个维度都能做好。我们在澄海打造了全国首条魔方全自动化生产线，原来200个人做的事如今2个人就能搞定，次品率仅万分之一。”

　　与此同时，众多玩具企业扎根澄海沃土，不断向外延伸触角，在粤港澳大湾区乃至全国谋篇布局、引育人才，实现资源优势互补。“魔域文化将制造中心放在澄海，开发中心设在深圳，品牌中心设在广州，并在东莞建设自动化设备工厂，未来还将在北京建赛事中心。”陈永煌说。

　　中国电信产业互联网创新专家办公室技术总监张东表示，澄海玩具迈向高端，绕不过4个方向：原材料与模具升级、创意设计突破、生产智能化提速、销售渠道挖掘增值空间。

　　着眼未来的关键领域，汕头市和澄海区政府正深入实施企业倍增培育、创意创新赋能、商贸服务提质、品牌塑造提升“四大行动”，推动玩具创意产业向高端化、智能化转型。近日澄海发布总投资超200亿元的玩具产业五大重点工程，涵盖玩具智造中心、创意研发商贸中心、精品积木生产中心、全球玩具数字服务中心及玩具主题乐园，全产业链升级，向着千亿元级产业集群迈进。

　　从火热的玩博会到安静的“黑灯工厂”，秉承出海精神的“澄海玩具”巨轮，已在新时代扬帆起航。

　　AI赋能，重塑产业集群新优势。“AI技术让高德斯积木产品在建模、智能选品等维度更加标准化、更具沉浸感。”杜克宏说，“星辉玩具已储备VR遥控等对接技术，未来将继续推动‘玩具+AI’深度结合，推出更多智能化玩具。”星辉玩具相关负责人李妍说。

　　IP赋能，赋予澄海品牌贯通传统与潮流时尚的新魅力。澄海玩具产业已发展出融合IP培育运营、文化创意的新模式，不仅获迪士尼等全球热门IP授权、培育了超级飞侠等知名IP，还结合本土潮侨文化推出“澄海狮头鹅”等备受市场青睐的积木产品，“英歌舞”机器人火遍全国、潮向世界。

　　日前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，“以科技创新引领新质生产力发展，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”，为澄海玩具指明了未来发展方向。“我们将致力于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玩具创意产业创新策源地、智能制造高地和贸易服务基地，彰显中国智造、中国创造的硬核实力。”温湛滨说。（经济日报记者 郑杨）